前文:01


继续乡村日常撒糖


02.


张家一行人走的时候,吴邪和胖子开车跟着去送,路上张海客和他们坐同一辆车,胖子看上去还挺舍不得他的,一个劲问他们这是回香港还是另有去处。


“先回香港,然后就不好说了,我们这种人,一般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张海客道。


胖子靠了一声:”不会吧,还想着反清复明的复辟大业哪?现在新兴产业多红火,你们这群人怎么就没有一点与时俱进的精神。”


张海客笑了笑:“振兴张家已经不是我们外家要操心的事情了。但做这一行的人,最后能彻底金盆洗手的能有几个,你们应该很清楚。”他悠悠道,“北方每年夏初都有一种雨燕飞来筑巢,停留一段时间,七月末又迁徙离开,远到南非越冬地。这群鸟每年要飞近4万公里,大半辈子都活在路上。也许它们也想停,但是停不下来。”说完看了眼后视镜里点着烟的吴邪,“你呢,也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村子里吧,什么时候出去见人啊?”


“再说吧,我现在又没什么正经事要忙。”吴邪漫不经心道,“你们只管飞你们的,飞到冥王星算能耐,只要别把硬拉上别人就好。”


张海客呛了一下,摆手道:”哪敢啊,小佛爷亲自批的病假条,我们哪敢再打扰族长养病。”


他说的是张起灵从长白山出来那天,吴邪连着鬼玺一把拍在案板上的“诊断书”。上面大概意思就是,张起灵其人,被其爱人吴邪先生诊断为:一个从小遭受封建家迫害,先天基因缺陷外加后天外界强烈刺激导致的自主神经系统长期处于战斗-逃跑激活状态的病人。


高考第一志愿是医学的苏万同学手机挂着VPN在维基百科上查了半天,绝望地发现这个自称本科建筑学,兼职古董铺老板,作家和摄影师的盗墓头子,好像并没有哪里说的不对。


神经内科吴大夫的诊断写着:症状确凿,谨遵医嘱,治病休假,期间未定。


胖子有点听晕了,“……不是,天真啊,这正常人的标准用在小哥身上合适么?”


“这可全符合他的症状。”吴邪不以为意道,“我早说了,他病这么久总得找时间治治。”


胖子一愣,“我还以为你那是瞎掰骗人的。”何况要说该吃药的,你肯定排小哥前头啊——这是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要相信科学。”吴邪言之凿凿,“科学解释不了的,就信我。”


然而张起灵浑身玄学,科学见他也要敬畏三分,所以最后当然还是要信吴邪。


吴邪说,过去那些非你不可的事,现在你也看到了,我也全都可以做。所以天大地大,我不信你找不到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语气是诚恳的,张起灵静静看着他,发现几乎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


张起灵在心里叹了口气,问,那你去哪里。


吴邪拿了地图出来,点出东南角一个大概的地点。很偏僻,张起灵没有去过的印象。近海又临山,潮湿多雨,利于呼吸道恢复,但对关节并不友好。


中国很多这样的小村落里,都有对本地特产神鬼化的幻想和传说,真实度近不可考,雨仔参自然也算其中之一。他们刚到的时候,村民很热情地帮忙指路。沿着山上的溪涧零星长了一路这样的野草,看上去无人光顾,吴邪采了很多装进袋子里,花瓣一小粒紧紧挨在一起,白得像珍珠西米露。把它和红糖糯米揉在一起,是当地一种叫“米奇”的传统点心的馅料。福建的点心多有糯米,这道更是糯米包糯米,吴邪不爱吃这种甜食,做出来的几乎全到了张起灵和胖子的肚子。


三人坐在天井里吃饭,摆一张折叠桌,天气好的时候沏壶茶可以一直坐到午饭时间。剩下的粮食渣子全被张起灵收了倒给前院里的鸡仔。鸡窝旁边搭了个小菜园,瓜果蔬菜种得稀稀拉拉,是不指望靠它们做菜的。角落坐着一颗大香樟,高出院墙一大截,通常有一股香气,味道很特别,可以防虫。夏天风一起,连着整个房子都闻得到那种味道,雨落下来树叶沙沙响,雷电交加也巍然不动。有一次张起灵坐在树下,吴邪拍了张照片传到朋友圈里,底下配字是:家用户外清香型驱蚊神器搭配室内无香型,没有市场竞争压力。


三人住的是村里唯一的红砖大厝。雨村位置偏,这之前已经空了好几年,中间几次返修,标志性的红砖白石仍然完好无损。据说当年砌拱没有水泥,拿了石灰拌着红糖当代替,百余年来雨水敲打,滴心不透。屋顶也讲究,燕尾脊高翘,檐尾分叉为二,每逢雷雨天便可尖端放电。屋子是气派,却只有三个人住,其中一位还要长期在北京福建两地奔波,五间屋子的利用率只有百分之而是。没人住的只好放着落灰。


厨房虽在两厢角落,却是最热闹的一间。门边上还贴着吴邪写的对联:蔬菜瓜果新新新鲜,鸡鸭鱼肉香香喷喷*。一手草书灵动活泼,里面干活的却是另外两人。胖子不用说,他是个老饕,手艺自然差不了。但他不常在,剩下的日子里吴邪只能硬着头皮顶上。他的厨艺倒不能说不好,但几道菜翻来覆去的做,时间长了也很难不腻。有次下雨着了凉,药吃了小半个月感冒也没好全。最后张起灵上山摘了几颗紫苏,给他和姜丝一起熬进粥里,几碗下去就全好了。这之后张大厨在灶台旁边支了个架子,照着iPad上的菜谱做得像模像样。吴邪只能坐在门外给他磨刀,这活十分枯燥,他的臂力也跟不上,没多久“嚯啦嚯啦”的声音就停了。


他靠在门框上看着张起灵在平底锅上摊润饼,面糊在锅上一蹭一贴,几乎瞬间成了皮,这中间火候和时机不好把握,不能太干也不能太稀。张起灵右手快速一提,起落间就是一个完美透明的圆饼。


吴邪旁观了一会儿,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小当家师父。”吴邪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张起灵拿着磨到半新的刀,把胡萝卜,韭菜,豆腐干和蚝肉一一切丝炒熟,双指磨碎一把花生,拌上砂糖等着包馅。身后还迟迟没有声音,他回过头,吴邪斜倚着们,懒洋洋地冲他笑。


“……忘了要说什么。”吴邪抬头想了想,一副无辜又茫然的样子,身后是一圈橘色的晨光。张起灵向他走过去,那团光就渐渐融进两人之间。


吴邪的日子清闲得很,他早上起得不晚,但不可能早过张起灵。后者在此前数小时内已经完成了晨练,扫地,做早饭,喂鸡,吴邪只负责饭后刷个碗,之后就窝在偏厅里看书喝茶。张起灵有时陪他一起,有时在屋外,两人总有不在同一处的时候。他偶尔听到屋子里某个角落传出吴邪叫他的声音,放下手头的事过去问,那人又睁大眼睛忘了到底叫他干嘛,左右也不会是什么要紧事。


人一放松脑子就跟着不转,吴邪前几年绷得太紧,如今闲下来就有点收不住,开始谁也没察觉出这能出什么乱子。赶上张起灵刚到新地头,强迫症发作要把方圆十里的山地摸得一清二楚,三天两头上山探路,去一次要一周左右。某次带着东西回来,进门就看到吴邪一动不动靠墙低着头,屋里一片漆黑。张起灵把灯点上,过去碰他的手——冰凉一片。吴邪抬起头,眼尾通红,脸上却没有意思血色,好似见了鬼一样,神色间满是惶恐。


在那一刻张起灵下意识地判定自己大概是患上了某种急性心脏病,他花了几秒找到自己的声音,紧紧攥着吴邪的双手,轻声道:“吴邪,你看看我。”其实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临走前和吴邪特意说了两次要出门,后者肯定是又忘记了……但这些并不重要。


吴邪渐渐明白过来,他任张起灵握了一会儿,手心终于有了点温度。“小哥,你……让我自己想想。”说完独自回了屋,张起灵在外面站了几分钟,没有跟上去。


那个时候,他以为吴邪只是害怕他的不告而别。


过了几周,张起灵照旧出门巡山,吴邪早上起来人已经不在了,饭桌上扣着温热的一碗粥。下面压着字条,是从他书房那叠宣纸上裁下来的,上面写着简短的两行字。


胖子从北京回来了,看到客厅的小桌子上多了个金星紫檀镂雕的方盒,立马眼前一亮,走近了发现里面还搁着厚厚一摞纸条。拿起来一看,赶紧捂着眼睛丢下了,冲另外两人喊:“我说你们小两口谈恋爱写情书,怎么还到处放!”其实每张上面不过一两句话,还全是家长里短,不知怎么就被胖子看出来腻腻乎乎的味道。


他把盒子的照片发到朋友圈上,时间线的上一条是解雨臣在欧洲新买的游艇,船身喷了一个大大的“XIU”。霍当家在胖子的照片底下感叹:“花姐,这一波你可输了。”解雨臣回道:“不急,等他们来了北京再战。”


张起灵到底没能和他们一同去成北京,他的身份证比想象得要难办一些。临走前,吴邪想了想,只嘱咐了一句千万别再用井水冲凉。胖子在门外嚷:“小哥你出门把门锁上啊,隔壁大妈老趁没人用咱家电话打长途!”


这一回张起灵暂时没给隔壁大妈偷电话费的机会。他待在比平时还要静上很多的房子里,扫了院子那的一地落叶,又搬梯子补上一块下雨天漏水的屋顶。赶着一个晴天,家里的被单窗帘也都洗了个遍,连着书房里吴邪的毛笔一起,干干净净挂在天井里晾着。


晚上去打井水冲凉的时候,在桶里摸到一张纸条,借着月光看,上面是吴邪的字:就知道你根本不听话!


吴邪总会有这样的举动,在他看来是颇为孩子气的,像当年给胖子的后背涂“爽肤水”的时候一样。他胸中充满奇异的感觉——张起灵笑了。


这笑容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无人知晓,只有他的驱蚊搭档老樟树,在月光下对他微微摇一摇头,树叶发出嬉笑声。


张起灵把纸条收好,在树底下站了一会儿,还是进屋开了热水器。



tbc

*“蔬菜瓜果新新鲜鲜,鸡鸭鱼肉香香喷喷”出自黄永玉先生的对联

……争取下章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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